“真神赐下的名中藏有她的位格,”,他几欲伸手去搅动这片湖水,“因为是贪,所以她不得不占有一切。而这方水,和我们的山一样,是她权能的具现罢了。你一步一步陷入湖心处,就是贪对你的吸引。但这样的实质性的物体是致命的。”。
“致命?是我快淹死了吧。”。
“你尝一尝。”。
“能不笑吗我差点就信了。”,嘴角的水算不上清凉,丝亳提不起秦修的兴趣。
“看上面。这里的时间还在流逝,她炼化的投入可真是大。”。
“我脑子转得比较慢,你从头说好吧。”。
“水一但涨过你的头顶,你就出不来了。”,他看着快触到脚边的水,说:“嗯,实质的物是会被做为弱点针对的,所以众多掩饰的办法就出现了。贪用了‘假物’——将光沼炼化成一个宝物,和李清平所说的本命灵宝一样。其实就是将具现的实物化为虚物再炼制成一个物件,将实化为虚再用符号标记。”,怕秦修不懂,他接着说:“用那个买醉的赌鬼的话说,就是将银钱儿换成凭据。”。
“明白。”。
“下雪了。”。
“是啊。”。
“你倒是出来啊。”。
“能动了?”。
“你是真瓷。”。
秦修向后轻轻挪步终于坐在岸边,“可算出来了。”。
“你和贪的关系是真的好……再会。”。
“跑得真快。你不要跟他混在一起。”,粼粼水波盈盈托起红衣细纹的贪。
“好的。”。
就算是敷衍,但留在脸上的许是笑意。
“你该走了,需要我请吗?”。
听出来了的还是看出来的呢。
“我说的至少一半是真的。”。
贪侧过脸甩起绣有锦鲤的衣袖扫过秦修,而后食指搭起衣袖轻掩住摄人心魂的笑颜。
“真是个讨厌的人。”。
山寨还是那样,像一株长成的毛竹,茎叶枝干更替不迭却如常青翠,只是土地下的一根根竹鞭交错纠缠却不是外来人能理透的。
无一丝异样感觉,秦修仍坐在地上,只是有些冰凉。
好像飘过眼的浮云,在山中,站得不高便掩住了所有。
但他本就没想过站起来。
转瞬,眼前有一棵干枯的老树,乌黑虬劲的主干如铁打的一样死命收缩留下饿殍肋条般的突起。也只是这样了。毕竟枝梢上什么都托不住,连半片干叶都没有。
只是个把时辰吗?秦修有些谔然。干燥略冷的空气如此普通,让先前神迹何去何从呢?
“秦修。”。
秦修蓦然间回头,看到不远处立着的那个人,“陈宗主?”。
“我来取苦李就遇到你了。”,陈未名慢步走至秦修身后,“你没受伤吧,仙体应是很结实的。”。
“没,我好得很。”。
陈未名伸手拉起秦修,“嗯,有两颗,给你。”。
“算了。”。
原是李树主干皱起的裂隙中堪堪留有两颗紫红色深到发黑的李子,连蒂,都是鸽卵大小。
陈未名招手取下揣入怀中,“你这一年,在这里静修吗?”。
“我哪有修行,就只是在这儿厮混度日。”。
“你,算了,这里是谁的地界。”。
“一个老男人的。”。
“我问得是他的尊名。”,陈未名皱了一下眉,笑道:“那,你能跑吗?”。
微微一愣,“啥?”,秦修目光扫过四周,干巴巴地说:“你能打吗?”。
陈未名盯向秦修观望的脑壳,捋了捋衣袖。
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,还有一个直接从树后走出,看了眼秦修和陈未名。
“元果拿了就拿了,只是这位请回吧。兽国日前不便迎客。”。
“墙塌了近一年,主人家都还未收拾,我几误是要扫侧以待广邀宾客共议此事。如此看来,是在下唐突了。”。
“哪里,三日后便知上谕,到时先生遨游行走吾等定当迎候。只是现在,还是请回吧。”。
“告辞。”,二人同声作应同时拜别余光相视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秦先生,府君吩咐过,不要让我们为难。”,身后一人弹了弹李树,发出金石相击的音响。
“府君,重山府君?”。
不多时,秦修也只能抬头瞥向一旁的李树,回身时懒得睁眼,顺着李树长长的影子拉出自己的影子同行至路口。
有人声了。
很热闹。
几个醺醉的村民看到了秦修,相互调笑几声搀扶蹒跚地走向一家小院。再走一段,三两的妇人抬头盯住秦修一个把住一个惊得难以站立。其中一个口快的不知怎么拋出一句,“你咋回来咧?”,说完,在目瞪口呆的同伴的注视下悻悻地缩起脖子闭上了嘴。
“没事,这就走。”。
能有什么事呢?秦修继续走向兰家。
兰家门前还是那么空,只有野草不吝颜色。而横七竖八的草叶,就像被山羊啃过一样。
门上划着三道门闩。屋中留下一老太,竟是跪在地上,看着眼前簸箕的几大吊钱不停地念叨着,“叶子,你本就不是我能留下的。我儿死了,你给我换这么多钱养老就行了。就当抵我那几年衣食儿钱……还有,姓秦那厮,真气死我了……”。
听到最后,秦修禁不住笑了。抓了一把草打向木门,快步走远了。
村寨中秦修寻了一个人,问清了路,飞奔而去。
村寨外七座山后有一村寨,再过三座山,又有一村寨。村中有一大家,他家今日娶亲。
秦修落在墙内角落处,瞧见一挂红的厢房。终于,房中两人出门时,秦修卷袖生风迷住行过几人双眼窜入房内,反手带门。
“是你吗?”。
秦修走到房中,“他家没个小姑什么的陪你说话吗?”。
“刚走。”。
“真巧啊。盖头不闷吗?”。
“今天我出嫁啦。谢谢你那些天帮我家,我很开心呐。”。
“你,呐。”,秦修隐约想起重山那人说得,有些不安。
秦修走到床前,双手掀开她的盖头,“别哭啊,嘴唇要咬破了。”。
兰叶的嘴唇在流血,流到唇角再一滴不剩的流入口中将牙齿染成带肉生骨的那种颜色。一点口脂散成梅花,同两颊的粉英渐渐模糊摇摇下坠。
秦修看向兰叶的眼睛,而兰叶却低下头,呜咽着不发一语。
“跟我走吗?”。
没有回答。
秦修看向她,用手托起她的脸,“跟我走,好吗?”。
可能,答案已是注定。秦修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不该有的哽咽,让秦修有些许惊讶。
啜泣声断断续续,好像梦醒时耳侧应有的呓语,只是屋外嚷嚷的人群凭空给人添了几分不耐。
……
秦修知道,这可不是不耐,是不安。
我是仙人吧,哪怎么会这样呢?
无力。
累。
这种不该有的感觉。
秦修是真的怕了。
秦修闭起双眼,尽管明白兰叶不会抬头,但双眼所能透出的感情,他一丝一毫都不想表露。
这算是尊重吧?是的,就是了。
艰难衔起嘴角,用双手将掀开的盖头重新埋好,手指轻轻掸着那块红绸。手在抖,像个耄耋翁仲,力不能及只余叹息。
“唉。”。
门启门闭只在叹息间,秦修身形一顿止在一条小道上。
“秦修。”。
“重山府君大人,好久不见。”。
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脸上有一种奇妙的表情,“叫我重山就行。那女孩不带出来吗?”。
“可能是不想?”。
那幅表情可不像是问侯时该有的。
“边走边说,”,重山给秦修让出半边,“是她不想,还是你不想。你没告诉兰叶兰芝是个什么人。连亵衣都是邻家要来的,这女人我倒是很佩服的。”。
“说了又能怎样,让她更伤心。”。
“你不想让她跟你走。”。
“不能说不想。好比我想收拾你,但我做不到。”。
“让你惦念倒是我的不对。”,重山轻飘飘的话语和他的步调一模一样,“你要是能将底线再压底些,你就不会这样了。脸皮从来都不是很重要。”。
“要我怎样啊,拉她出来,等她老死再埋上土,再送上一块石碑吗?”。
轻微但刻意的笑声从重山口中发出,说出不的嘲讽,“堂堂上仙,连个凡芥都渡不了,算什么自在安乐,算什么长生周全。”。
“怪我。”。
“怪你脸太薄。粘上这些泥巴擦干净都不会,怕把脸皮擦破吧。”。
“马骏说过差不多的话。”。
“哦?我猜猜。”,转向一边走去,“网中之蝇。”。
“那天你在偷听吧?”,秦修跟上。
“我那天和马行喝茶,哪有功夫管你几个的事。这应该是马行说给马骏的,马骏看你这衰相提醒你的。”。
“我这衰相?看来你是要给我推算推算。说不出个一二三,我就跑回八谷道去。”。
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,不多时到了处断崖,崖下有一片竹林。
“好巧。”。
“现在是水旺之时?”,巧才是奇怪。
“山中的物侯节气不就是那样吗?”。
重山看向天空,流云渐渐聚集颜色也从蓝白变成灰白最后变得昏黄,同时,雪片也簌簌落下。地面不知何时生满了白霜,像苔藓一样覆在竹谷四周并不断生长。
秦修看向脚边爬上脚背的白霜觉得那像一堆刨开的竹屑。”
“不觉得可怜吗?”。
身后影子忽然传来声响。
而后,马行一步一步从影子中走出。
“化身成竹苟活,又要借竹之体复生。我儿子可真是命苦啊。”。
空气极为寒冷,大片积云正压在额前。
“天都这么阴了,我还是要跑过来。这可不是不辞辛劳,我是来带我儿子回家的。”。
“八谷道还算个家?”,重山轻哼一声。
“你别分神。”,看向秦修,“贪呢?”。
“被他关起来了。”。
“还好。”,又道,“是很好了。”
马行看了秦修一眼又看向山谷中慢步走至崖边。
难道重山真想杀了贪。这一念头在秦修眼前闪过,不该。
云团近在眼前,其色并不昏黄,只是白。大块柳絮状的浮云其间有点点老旧棉纱样的云团,好似一件白衣以棉布为底其上镂镌白丝而后挑绣纹路再改为嵌丝,其后繁杂无一相重纫法却未有不合反显得浑然天成。
“正色!”。
言语间云团相簇不断翻卷滚涌出墨色,同时滚滚轰鸣乍响于耳际却直通于脑内,激得秦修头皮发麻。
重山手掐法诀动作如挥毫泼墨行云流水,急而顿笔时令指陡然朝天,悬笔未绝其力千钧,笔落指落云雷炸响地动山摇。
“力透纸背。李清平所言不虚,你手当真是一位大家。”,马行走到重山身旁,“让我来吧。”。
马行再不多话,双手掐诀默念真言。虽并无声响,但秦修脑中却印得真切,“无生之水其色尚玄,言语清清得见真元。”。
马行脚步初时奇快只留一道黑影,连行数步后颇为扭曲,再看才觉是衣袍凸兀鼓涨浑然是一乍毛的公鸡。转而脚下急停变步,上身同时反转抽袖,“啪!”,疾如鞭鸣。衣袍散尽风气骤然缩小,又发一串霹啪声,似有罡风滚石相击。
雷声亦起,雨水倾盆。
马行往复行步,直至谷中积水漫出谷崖与那白霜缓缓相融。
“疾!”。
倾刻间,将融的白霜开满山谷,甚至连谷中积水里也绽有白色的霜花,就像一块不太纯净的水晶。
“亨。”。
白霜开始燃烧,放出粉色的火焰。
“利。”。
火焰渐渐熄灭,留下大量泛青灰的粉尘。
“贞。”。
粉尘被风扬起,吹散,其中露出一块丈许大的矿石。
“合。”。
矿石似乎是消融了,流出一股股不过小指细的水流,涓涓汇到一处浅坑。
马行抖了抖衣袖,落到坑边。
“重山,你为什么不说。”。
“你倒在怪我了。你当初失了本心快老死了,是李清平来找我给你送了个儿子,让你有些牵挂才不至于消散。现在想起来了?”,重山走到马行身后,背过身看老远处的秦修。
“早知今日又是何必呢。”。
“谁知道。”,重山突然看向水中,“你疯了。”。
坑中积水正在退去,一尺深的坑底现出一个婴儿。
“还没。”。
马行脱下外衫将婴儿抱起,看向重山。
“怎么办?”。
“你问我?来,秦修。”,将秦修扯向身前,“你来瞧瞧。”。
“马骏?挺年轻嘛。”。
马行瞪着秦修。
“咳,你俩搞的事情,总要把这个……马骏养大吧。”。
“养大?这个不存在的人是没法养大的。当年他坠入自身金丹修行,一梦二十七年。醒来张口就嚷儿子,马骏,叫了三日。他又跑遍大陆,给他硬是找来十三四个儿子。有这神仙爹撑腰,他那群儿子都快把大陆给掀翻了。”。
“都过去了。”。
重山并不理会,“李清平为了八谷道的名声,从这十三四个儿子身上各抽了些精气点在黑竹中,才养孕成了那个马骏。”。
“够了。”。
“直到今天,我还是想知道,你在金丹世界中经历了什么,让你这个舍了家人朋友的真仙想要个儿子。”。
“我有个儿子。”。
“你以前没有。”。
“那就是以前错了。”。
马行身边深深浅浅的水洼映着云霞倒也是斑斓,只是人影连着空旷的天空有些孤单。
“现在,来得及吗?”。
秦修看着那边影象犹豫地问道。
马行看向那婴儿肥润的脸,也沉闷下去。
“爹。”。
微弱的声音像第一片春雪,来得悄然又不真切。
马行抖动的双手再也无法抱住那个婴儿,失手将其滑到了地上。
秦修瞬间反应过来,箭步上前将婴儿抱起。
一种甜腻腻的味道不知不觉间飘满全场。有种夜来香的气味。
“老混蛋,我心不甘啊。”。
“有毒。”,重山示意秦修扔下那团东西。
“秦修,有些对不起你。本来我想杀了这个老混蛋,倒是害了你了。”。
“再吐肺就要吐出来了。”,秦修用衣物将涌出来的带肉沫的血汁抹净,“多大仇啊!活着不好吗?”。
睁不开眼的幼嫩面孔不断扭曲,可能是因为淤血积聚,皮肤渐现为酱紫色并将暗红的血管暴起。
“咳,咳。我是马行那一界的希望,杀不了他,我确实该死。”。
秦修将婴儿嘴巴捏开拨出腥红的血块。
“他有愧,我也有。你,”。
细若游丝的气息终是不再,空气中的香味也消散了。
“哈哈,哈,哈,哈哈哈哈哈。”。
“马行在时你倒是笑出声啊。”。
“我怕马行发怒,杀了你呀。哈哈,哎。”。
“杀了我?”。
“你废了。你只是个常人。冥壶中的事你爱莫能助。”,重山随意坐下全不在意满地的泥泞,“你没问过马行,有些事你不知道。金丹,是自身神气精的结含,其中心为无而表为有,可存万物而质虚。是存与不存的一种形态。也就是说,马骏本就是马行的障,本不应存在。但他还是存在了。那到底金丹是真还是冥壶是真,过去是真还是现在是真,脑中是真还是眼前是真?只能去细细思量。”。
“有答案吗?”。
“有,但这不重要,不近人意,不浪漫啊。马骏不接受,他去死了;马行不接受,他跑了;我不接受,才会给你说这些。你呢?”。
“我?”。
“给你,我先走了。”,递出一块金钮。
秦修右手刚接过那块顶上翠绿的龟钮,左手托着的物体陡然变轻。转过眼,才瞧见左手上空无一物,连马行的外衫都不见了。
“真干净。”。
咬牙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,拿着金钮爬出山谷,寻到远处一处干燥的岩石坐了下去。
山风漫无目的地吹着,高空中止步的云朵却静静地等待着晚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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